《狂沙与卡勒特之旗》第二章

与吉赛尔分别后，贝利特一行人回到了夕阳酒馆。兰蒂卢斯把他的部下一起带了过来，除了那些彪形大汉，营地里另外几个人也被兰蒂卢斯召到了安祖麾下。

“这是长枪麦斯。”兰蒂卢斯向安祖和贝利特介绍道，他部下中的一个金发青年冲安祖浅浅鞠了一躬。

“哦？你也习惯用步枪吗？”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杆长步枪，安祖来了兴趣。

“是的。”麦斯挠挠头，“安祖阁下，听说您是一等一的步枪好手，能不能教我一些——？”

安祖拿过他手里的步枪走出门外，突然一跃而起，一条扇形弹幕从枪口喷涌而出，像蛇一样摆动着落进地面，激起大团沙尘。只有贝利特才能看清，安祖的手腕以精妙的角度和力度微微颤动，步枪的子弹就随之像有了生命一样开始舞蹈，一轮速射之后，安祖轻轻落地。

黄沙中的几百个弹孔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卡勒特标志，戴着牛仔帽的骷髅冷冷盯着苍穹。

麦斯的眼睛亮了起来。“这一手将枪手的活动范围从地面扩展了到天空，可以居高临下迅速歼灭大群敌人……”他接过安祖扔回来的步枪，喃喃着。

从地面到天空？贝利特心中掠过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。

“谢谢你，安祖阁下。”麦斯又冲安祖鞠了一躬，安祖摆了摆手。

“这是贝拉，吉赛尔博士为他量身打造了一套飞行装备。”兰蒂卢斯指指一个身背火箭包的矮小男人，他脚下的鞋子也是金属打造，看样子鞋底装了喷火器。

“别在这儿飞，这屋顶重修一遍的费用足够让贝利特在这里再打两年工。”端酒过来的玛丽安娜冷冷说道，她把放着二十多瓶酒的托盘摆在桌子上，“两个银币，或者贝利特在这里洗二十天盘子。”她冲安祖伸出手。安祖苦笑着掏出两个银币交给她。

“这位是库尔基普。”兰蒂卢斯指向一个坐在一台半人高的机器上的军人，“他在一次战斗中失去了双腿，但不想就此离开战场，因此吉赛尔博士为他制造了这台代步机器人。”

库尔基普坐在机器上朝安祖弯了弯腰。

“愿为卡勒特效劳，阁下。”他声音沙哑地说。

“咕噜的外号是‘机械顽童’，”兰蒂卢斯指指一个身高只到贝利特腰部的孩子，他坐在一台儿童碰碰车一样的机器上，但这台碰碰车竟然能漂浮在半空中，“咕噜是个天才，吉赛尔博士很喜欢他，所以给他做了这辆悬浮车。当然，在战场上，这辆车可不仅仅是孩子的玩具。”

“这些部下，不妨称他们为无法者。”兰蒂卢斯最后又指指那些沉默的大汉们。

在兰蒂卢斯说话期间，玛丽安娜已经为他们打开了酒瓶。

“为了卡勒特。”安祖首先举起酒瓶。

“为了卡勒特！”所有人一起举起酒瓶。

“为了自由。”

“为了自由！”

“为了理想。”

“为了理想！”

“为了新秩序。”

“为了新秩序！”

“为了……未来。”

“为了未来！”

一饮而尽。

这个夜晚并没有载入历史，但它是卡勒特壮大的开端。啤酒，泡沫，壁炉，火光，黑夜，星辰，喊声，鼾声，男人的血在沸腾，战争的暗潮隐隐涌动，那些主宰无法地带、业已腐朽的强权将很快被送进坟墓。

午夜时分，贝利特独个儿坐在屋顶上看星星，一口接一口灌着略带苦涩的陈酒，玛丽安娜从屋檐下面窜了上来，她脸色泛红，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。“你小心点身体，女人别喝那么多酒。”贝利特一把搂住步履踉跄的玛丽安娜，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，一边皱眉说道。“性别歧视，地地道道的性别歧视。”玛丽安娜点着他的鼻子，“就在这底下，枪法不如我的男人至少有三十个，你信不信？”她用力拍着房顶。

“但是酒量不如你的男人，一个都没有。”贝利特苦笑，“别逞强，喝醉了很难受的。”

“我不醉不舒服。”玛丽安娜托着下巴，两眼盯着贝利特，“你要走了吗？”

“没错，也许就是明早，我要听安祖的安排。”贝利特说。

“那我怎么办？”玛丽安娜突然直截了当地问。

“你？”贝利特笑笑，“没有我，你可能反而过得更好，相信我。”

“我信。”玛丽安娜的头重重垂了下去，“两小时之前你如果说这话，我肯定巴不得你早点儿滚蛋，越快越好，越远越好。”

“这两小时发生了什么？”贝利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。

“我突然感觉恶心。在厕所里干呕了半个小时。”玛丽安娜轻声说。
贝利特一下站了起来。

“别激动。”玛丽安娜摆摆手示意他坐下，“我知道，你这样的男人是不可能用链子拴起来的，你属于远方，属于沙漠，属于狂风、子弹和其他的鬼东西，就是不会属于女人。你可以走，我不会拖你的后腿。我会告诉这个孩子，他有一个伟大的父亲。”

贝利特沉默半晌。“不，告诉孩子，他有一个卑鄙自私的父亲和一个伟大无私的母亲。”他说。

“我这辈子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？”玛丽安娜忽然捂住了脸，但没有发出哭声。“你没错，我也没错。”贝利**上回答，“错的是上帝。他创造了你我，还把我们放在一起。”

玛丽安娜沉默半晌。“能求你一件事吗？”她问道。

“你说。”贝利特回答。

“教我子弹开瓶盖的本事。”玛丽安娜笑笑，“我总得有点能教给孩子的东西吧？”她说着变戏法一样从裙子底下掏出了两瓶酒。

贝利特和她对视了一会儿，然后垂下头。

“看好。”他只说了两个字。
两声枪响，两个瓶盖跳起。“谢谢。”玛丽安娜露出笑容，“我们喝。”

“安祖的理想是个伟大的理想。”贝利特忽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。

“我开始理解它的意义了。”

黎明时分。

“卡勒特的兄弟们，我们走吧。”安祖的眼睛在晨曦里熠熠闪光。